【白鬼】瞳中人（四）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白泽想着。
离开中国到日本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没有过这样安静坐在房间里望着夜空的体验。
医馆附近临着一座古村，那里即使通电，晚间道上也只有一盏晦暗的灯，路边是河道与一排杨柳，稍有不慎便会从没有河堤的岸边滑落下去。但事故很少发生，习惯了与自然相处的人即使在黑夜中也不会迷失道路，更何况头顶还有一片比灯火更为耀眼的星空。
白泽坐在床边，他的床靠窗，窗外便是一片夜空。
寂静之中，他耳畔又响起了鬼灯熟悉的声音。
“今晚月色很美。”
尽管内容出乎意料。
白泽有点想笑，他知道这是日本人的‘毛病’，他们不管是要引起什么样的话题，都只会用上所有的谦辞和敬语，最后勉勉强强说出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但现下，白泽笑不出来。更何况——他抬起头来。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鬼灯接着跟上了第二句话，只是这次的气氛便完全不一样了。
“您打算怎么办呢？”
白泽犹疑了下。
“你，都知道了？”
“嗯。”
鬼灯应的很平静。
“我想到过这种可能，毕竟是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白泽重复了一遍，“说起来，有一点我不明白。你说过三年前自己便开始寄居在我的眼睛里，可是这几年来我也经常做过各种检查，为什么都没有发现眼睛或是视力有过什么奇怪的症状……”
耳畔又传来了响动，这次是无奈的笑声。
“因为显形药水的缘故，我在您眼中的存在实体化了。”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鬼灯停顿了一瞬，“不只是您能够感受到他类物质存在的异物感而已。鬼族之所以不受人类感知，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体态不会轻易发生变化。现在这种状态被打破，我就会像类似于其他细胞的生物一样开始生长。”
白泽恍然想起了那位眼科医生所说的话。
“所以才会，因此阻碍眼球周遭所有的通道最后导致失明吗。”
“就是这样。”
空气又凝固了，只是这一次更为寂静。
“如果……”
白泽叹了口气，
“算了，当我没问。”
“我大概能知道您想问什么。”鬼灯摊着双手，“进行手术的话，势必会有全身或局部的麻醉，我本来就只是为‘无’的存在的魄，即使作为形体存在也因为没有灵魂而没有意义。所以到时候我就会被作为像肉瘤那样的东西被摘除，而我也会重新作为‘无’的存在，自此消失。”
“消失……啊。”
白泽低下头。
“虽然不明白，但我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
鬼灯愣了一下。
“为什么？”
“说不清呢。”白泽取下绑在自己额前的头巾，“只是觉得你这家伙虽然讨厌，但不应该就因此而落得永永远远消失不见的下场。我觉得我也有责任。”他想起了莉莉丝的那瓶‘魔药’。
也许问问她就能得到解答了呢？
他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事已至此，这也是最后的途径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鬼灯无法回到他原来的状态，他的眼睛就会失明，即使在那之前进行了手术，鬼灯也会因此而消失。
“我明天就去定到欧洲的机票，在那之前我还是继续忍受你给我带来的这该死的痛苦吧。”
他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但确实，也许是经过了这几天眼皮间的磨合，那种刺痛的异物感不再那么强烈了。眼球内似乎也能接受鬼灯这样一个小小的存在。
瞳中人没有说话，只是往眼睑内侧又挪了一点。鬼灯看到那扇心之窗还没有闭合，白泽依然睁着眼睛，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在那扇窗最后关上之前，他听到了白泽极轻极轻的一句话。
“这样想想，只有一件事很遗憾呢……”
“我可以用我的眼睛看见所有的东西，你也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看到千万种事物；”
“但我却看不到你，而你，也看不见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