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上写着——“不宜出行”。
白泽回到医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迈步到墙前将那张纸狠狠撕下,把它揉成一团泄愤般地丢进了垃圾桶里。纸团顺着黑色塑料袋凹陷的螺旋纹滚了一圈,才静静地躺到了混杂着各色医药化学固体粉末残渣的底部。
白泽一路跑回来,中途没有停歇,现在也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本来就是坐惯了办公室的人,身体素质也只是勉强能应对职业的体质测试而已,算不上有多好。
背后并没有洪水猛兽追赶,他的额头、背部,却满满地沁出了汗。
他在原地滞了片刻,直到差不多镇定下来,心跳的搏动也恢复了常规的频率——才一步一步地向着主治医师的座椅缓慢走过去,靠下去的那瞬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但这不足以抵消刚刚听到那番话的震惊——他支起手肘撑着桌上,两手交握抵在唇边,闭上了双眼。
他开始回忆起刚刚发生的那些事……
遇上道路施工,他刻意换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同样是通往城郊漫步的林园,那里会在拐角的城墙根上见着一座小寺。
只有不过三百年的历史,规模很小,仅仅是在屋正中供起一尊辨不清形象的神像,祈愿箱上遮蔽有清晨刚零落的梧桐叶。
白泽经过那里时驻足停留了会儿,又走近了些。
来到日本这些年,他很少有机会去当地的小角落里发现一些新的物象。
适时一阵风吹起,打散了隐去祈愿箱的梧桐叶,将它们带往墙的那一端。
白泽收回了视线,转向寺内。
看不清面容的神像只露出一张嘴来对着他微笑。
“您心中可有什么郁结吗?”
背后突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白泽心下一惊,险些被吓了一跳,只是转过头去,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正站在他身后,拄着一根木杖,顶端花纹是一条巨大的黑蛇衔着赤珠。
看着是一位法师。
“什么?”
“不知是否是错觉,不过……先生的身边环绕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有这种事吗?”白泽笑了笑,“抱歉,我只是来这里看看。”
对方点点头,
“我明白,心下有什么困惑未得到解决时总是需要借神明来依托的。”
他低下头来,沉了声。
“只是,有一件事提醒阁下。”
“什么?”
“您为恶鬼所缠身,只怕命不久矣。”
他愣住。
“恶鬼?”
白泽僵硬地笑了下。
“您在说什么呢……”
“先生只怕是在不久前才逢着这怨邪之物,他们都是游荡人间的恶鬼,四处寻找合适的肉身来托载。一旦有了合适的对象,便会潜伏在那人的躯体中,等到将活人的阳气吸收殆尽,便可一并夺走那人的灵魂和肉体。”
白泽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有茫然地摇摇头。
“不,不可能……”
“我知道先生不愿相信我的话。”
老人状似无奈地摇摇头,“这祸祟神不是一般鬼神所能匹敌,而且他们向来花言巧语,只怕你也早已被他蛊惑了……”
白泽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
以及在心底映现的越来越清晰的,是在那个小道的转角,一家不起眼的小书摊里,所看到的志怪录上‘人间世’鬼族的记载。
没有,所谓的“瞳中人”。
于是想到了蒲松龄,另一个答案也在脑海里明晰起来。
瞳中人,瞳人;瞳人,就是“瞳仁”。并没有所谓的鬼族,是寄居在人眼球中的妖怪。况且,如果真有这样的存在,仅因为实体化的表现便威胁到宿主的安全,也未免太过夸张。
身后冒出了冷汗。
白泽想起了出门前自己忘记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便是在出门前,应当看一眼黄历。
上面分明写着——今日不宜出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