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森

沉睡在世界中心的灵魂,
每个人,都是深海的一处森林。

【奥独】四号楼的钢琴师


#《四号楼的楼长》延伸

#剧情接《售货架》后,《紧急事件》前

 

Audaces fortuna iuvat. [May the other side be heard.]

——愿我们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罗德里赫小心地在木质门板上挂好“请勿打扰”字样的金属牌。

他后退两步,手托着下巴,拇指搭在嘴角一颗醒目的痣边,端详着自己做出的一点小改变。

 

单薄的A4纸配合液体胶水显然无法再承受他那优美旋律的巨大震动,借着上次外出——当然,他自己没有出门,首先是不习惯采购,其次是十有八九迷路的概率实在折磨人——他托王耀先生买了一个门牌回来。很像是挂在楼长室门前的那个吊牌,只是它古铜色的质地看上去颇有年头,板上的划痕和铁锈也饱经沧桑。而罗德里赫刚得到的这块金属牌是银白色的,锃光瓦亮,此外似乎是出于品牌特色,右下角还印有一只小猫的爪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完美。

罗德里赫满意地点点头,拉开门,走向他的老情人,跟随他一起从维也纳搬来的,那架名为“奥菲莉亚”的钢琴。拉开琴凳,揭起琴盖,摊平乐章习惯性地作出弹奏前的起手势。

 

“咚!——”

 

一楼传来货物落地的重响。

在他的命运交响曲传出第一个音符前,罗德里赫的血压先飙到了D调。

 

他刷地拉开门,本想一口气冲下楼去看看又是哪个大笨蛋在制造噪音。

一团小小灰色的椭圆形物体却阻挡在他的脚边。

 

罗德里赫愣了一下,几秒的工夫内,猫咪已朝他的胸口扑过来,于是他也下意识地张开手接住了那具毛茸茸的身体。

 

“楼长?”他眨眨眼,短毛蓝猫趴伏在他的怀抱里,缩成一团,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发生了什么事吗?”

 

怒气平息了至少三分之二,最后他一边安抚着猫,一边慢慢地迈步下了楼。

即使没有哈哈大笑的弗朗西斯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说明,没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伊万多少带点阴阳怪气的复述,单看到如“厄舍古屋之倒塌”般栽倒在地的那台巨大货物架,还有被压在下面手忙脚乱的阿尔弗雷德,罗德里赫也能在脑内推算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群大笨蛋,真不省心。他叹气。

最后几人合力帮美国小伙抬起了快把他胸肌压平的巨大钢块,作案者终于得以交代犯罪事实——他本来在整理旅行游记的手稿,一时想喝可乐于是下楼来觅食,当时刚好看到楼长趴在架子的最上面一层摇着尾巴,阿尔弗雷德想把猫抱下来,于是攀上了货架,但他可能低估了自己近两星期没怎么锻炼又因为写作而暴饮暴食的身体会有多大的压力,于是——

 

担负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的货物架赫然倒塌,而受惊的楼长则在灾难发生的前一刻飞快地跳下来,跟重响一起蹿上了二楼。

被罗德里赫临时放到了餐桌上的灰猫正在埋头喝牛奶。阿尔弗雷德凑上前去,想抚摸楼长的后颈表示一下歉意,猫咪却立刻反射性地弓起身子,嘶吼一声,面部肌肉写满了拒绝。

 

“活该。”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处理完残局,闹剧暂时收场。阿尔弗雷德决定出门慢跑缓和一下心情,伊万把落地的瓶子收回架子上,悄悄拿了两罐酒精饮料塞进冰箱,弗朗西斯留在厨房里调酒。

罗德里赫正准备离开,又注意到了视线角落里的灰蓝色的影子。

地板上,一团毛茸茸脑袋仰望着自己,嘴角沾着雪白的奶花。

 

“要去听我弹钢琴吗?”他发出了邀请。

尾巴晃动两下表示同意,猫咪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楼。

 

这次,挂着“请勿打扰”金属牌的门后,宁静确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有悠扬的音乐声从房间里传出。

 

那是一位匿名音乐家的绝笔作,名为《一封家书》。

罗德里赫是继王耀和伊万以后,第三位来到四号楼的房客。他刚到的时候,钢琴还被寄放在存大型家具的货物公司,他拎了一台看起来勉强能装得下五件衣服的旅行箱,手里则捧着一只金色的奖杯。王耀替他端着奖杯往屋里走,接手时发现它沉甸甸的,里面用塑料薄膜包覆着盛满了某种东西。

 

“这是?”

“我家乡的泥土。”罗德里赫说。

 

即使房客越来越多,大家共聚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时常会凑在一起,说上不同的话题,但仍很少有人聊到关于自己的情况,更别说,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郊区。

罗德里赫最常与之交往的对象是同在二楼的王耀,然后是三楼的费里西——搬进四号楼的第四位客人。因为体质问题,他很少出门,在房间里的大部分时光不是面对钢琴,就是面对乐谱,然后才是看书、画画,或是其它的消遣。

日子很平静,至少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平静就是最好的一切。

 

一曲终了。

罗德里赫收起手,放在两膝上。

 

“怎么样?”他问端坐在另一架高置的椅背上的灰色小猫。楼长摇摆着尾巴,任钢琴家摸了摸自己的头。“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演奏,你要不要也试试看?”

 

猫咪眨着如蓝色玻璃珠般的眼睛。罗德里赫笑了一声,摇摇头。他在想什么呢,对方再通人性,终归是只猫而已。

 

时针停在了三上,他抱着楼长走出门,步下台阶,去厨房里品用下午茶。

 

生活依然如故。

只是在货物架倒塌的一星期后,四号楼又发生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

一个普通的夜晚,大概是八点左右,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着各自的工作。

这时,突然停电了。

 

王耀第一时间确认了不是短路或过载引起的跳闸,打电话询问了公寓的管理处。对方表示是附近施工引起的故障,大概会在两个小时内恢复正常。

“两个小时……那也够要命了。”作为代理楼长,他想着为了避免恐慌,就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大厅里,围坐在餐桌边。备用蜡烛还剩几根,刚好够大家待在一起,等到电力恢复。

 

即使是成年人,对黑暗的恐惧依然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在敲门时不意外地听到好几声大喊大叫,费里西安诺和阿尔弗雷德这两个立刻把自己裹进被子的存在甚至差点让他踹开门把他们半拉半扯地带下楼。这其中只有亚瑟意外冷静,或者说,好像有点冷静过了头。

 

“这个时候,倒是很适合做那种事呢。”

“那种事?”

“比如说,围着蜡烛,每个人讲一个鬼故事。”

 

揪住差点裹着毯子逃跑的阿尔弗雷德,伊万举手表示赞同。他掏出了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一只手电筒,抵在下巴上将脸映照得苍白而诡异。

“说不定当收集了足够多的恐怖能量后,真正的鬼怪也会现身呢。很有意思,我要参加!”

 

两个小时内,反正没有也其它事来排解,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提议,于是围绕着圆桌,以亚瑟作为主持者,他在桌子中心放置上一个类似降灵会使用的转盘。一番念念有词后,指针颤抖着偏移弧度,指向了罗德里赫。

 

“从我开始吗?”钢琴家耸了耸肩,“那就说一个我几乎从小听到大的鬼故事吧。”

他讲到的是一个发生在古老家族里的怪谈,这是一个以演奏钢琴谋生的音乐世家,有一台巨大的祖传钢琴始终盛放在房屋中最显眼的一楼大厅里,作为展览,不许任何人轻易弹奏。但是当夜声人静时,渐入睡梦中的家族成员始终会听到隐隐传来的钢琴声,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幻觉,后来互相谈论时才发现确有此事,于是怀疑有人夜里偷偷触碰钢琴,于是在上面喷涂了一层荧光剂,但是没有检测到丝毫指纹痕迹,钢琴声依旧夜夜作响。

 

阿尔弗雷德从毯子里探出了头,“这个故事,好像并没有很恐怖?”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埃德尔斯坦房间里的钢琴突然响起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指针继续转动,下一个指向的是亚瑟本人。

“我来说一点我亲身经历过的鬼故事吧,”他轻咳一声,“毕竟经常和超自然事件打交道,当然,是否要把它们当作超自然现象,各位就见仁见智了。”

 

他讲到了一只猫,一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猫,却能像人一样轻易打开上锁的门,能让晴朗的天气突然意外落雨,能在午夜化为人形在某座公寓里像鬼魂般幽幽地游荡。说到这里时,他才想起来,在这片黑暗中,不知道此时,这只猫又去了哪里。

 

“我说完了。”

 

指针下一个转向了王耀,他轻笑两声,突然拿过伊万的手电筒,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幽幽地道出一句。

 

“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一楼的大厅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填满。

叫得最大声的是阿尔弗雷德,而甚至没有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亚瑟则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居然真的被吓到的众人。

这场恐怖故事分享会最终有惊无险地结束,十点左右,公寓重新通电,大家回到房间,继续各干各的。

 

罗德里赫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原本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是自己出来的时候忘了关吗?记忆不太清晰,他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十一点,洗漱,准备就寝。他躺上床不久,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钢琴声。

很轻很轻的钢琴声。

 

他蹭的一下坐起。不确定是否要开灯,罗德里赫摸索着下了床,穿着睡衣扶墙摸出了卧室,轻轻推开钢琴房的门时,月光从拉开的窗帘缝中透下,映照着空空的琴凳。没有人坐在钢琴前,但钢琴声依旧继续响彻着,一声又一声,像初学者的磕磕绊绊,但又带着节奏,跟随着一个熟悉的乐谱。

 

罗德里赫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继续向前走近,一步,两步,他来到了钢琴的正面。

倾泻的月光,照亮了钢琴的黑白的琴键,照亮了在横匾上标出的“Ophelia”,也照亮了,钢琴上那只正抬起一只前掌的灰蓝色猫。

 

“楼长?”

 

蓝宝石般的眼睛眨了眨。猫咪小心地踏下几步,将乐章的最后一小节演奏完毕。最后,灰猫跳到琴凳上,对着钢琴家微低下头,似乎是在行礼。

 

看着他演奏了这段时间,楼长似乎真的靠自己学会了简单的弹奏,罗德里赫震惊于这个事实,呆愣在原地,直到灰猫再次凑上来,将嘴里衔着的一个东西递给他。

圆圆小小,因为沾着唾液而有点湿漉漉的,罗德里赫摊平掌心,将它凑到眼前,发现那是一颗种子。

 

他看向猫,猫用脑袋指了指盛放在钢琴顶层的金色奖杯。

月光,温暖的月光,带着暮色照亮小小的房间。

那一晚,罗德里赫在隐约的琴声中入睡,他仿佛梦见了故乡。

 

第二天,钢琴家将金色奖杯移到了窗头,泥土中埋入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不知道它是否能成功破土,不知道它会长大为何种样子,但是,它终会为他本以静寂的生命,带去一点新的东西。

 

在书桌前,罗德里赫抬起蘸足墨水的钢笔,凑近羊皮纸。

他在新写不久还未填词的乐谱上,刻下了第一句话。

 

“我将扎根于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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