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鬼灯记忆里所浮现出的画面,已经是经过了四五道美化工序后的结果。
真实的相遇场景,自然没有这么和谐愉快——日子确实就是那一天,他也确实是提前完成了工作,趁着难得的假期到春日神社去练习弓道;也确实是,及其“巧合”地,“差点”射中了,向神木走去的白泽。
“很少人呢,今天。”
从工具袋里掏出拉直弦的弓,拾起一支箭,鬼灯观望着四周。正是樱花缤纷盛开的季节,细小的粉白色花瓣点点飘落下来,垂落在他肩头的护具上。
近来的时间里时常会做梦,梦很短,也不大记得清内容。唯一能够回忆起的是在河边清洗双手的自己,穿着带有宽大衣袖的长袍,洗手时衣边沾了水,起身时怀里揣了颗石头。
那是袂石,他知道,因为研读民间传说而有所耳闻。
这种石头是有灵性的,它会随着被携与的主人的心智而不断生长,最后化为一间屋的大小。
只是依然不明白,这颗石头,为何会跟着自己?
梦到这里,便醒来了。鬼灯在床头看着窗边渐露锋芒的朝日,还有晕开在天边与铺岔开的树枝交叠在一处的粉红色的大空。
他总觉得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某处的神明,在这看不到的世界同样地观望四周吧。
要拉弓的瞬间,一个人影突然地挡在了他的靶前。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光景,”对方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把玩着从树梢上弯下来的一根枝头上的小花,“居然一个人在偏僻处练弓道——做人未免无趣过头了吧,鬼灯君。”
他说这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鬼灯次次听,次次都是置若罔闻。
“不会说话的话可以不说,白泽先生。”他依然拉满了弓,箭头前端直指着这位年长者的脑袋,“不说话没人当您是哑巴。”
“哎——真危险啊,”这位旅日多年的中文教师毫不在意对方语气里透露出的不善,不如说他也是如此。自从两人第一次在这座神社里碰面开始,他们就没有停止过‘勾心斗角’式的互相鄙夷和嘲讽。
“我说你啊,与其整天来像能面鬼神似的凶巴巴做这些不雅致的事情,不如像我一样去看看来社里的那些小姑娘,毕竟也是奇遇……喂!——”
白泽从树梢上轻捻下一朵小花正自顾自地说着,鬼灯已“不小心”松了手,离弦的箭飞速地朝着他射过来。瞬间的惊恐和讶异,他连忙往后一倾躲过第一支箭——正中靶心,蝉联冠军的名号毕竟不是白得的——第二支箭也在他跌坐在地前射出,停落在第二处靶环时恰好与男人的脸只隔了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嘶——”
“那么要我说的话,”年轻的社员解下护具,同时放下弓箭朝着年长者走去,“您既然有的是搭讪‘无辜’小姑娘的时间,不如专门训练一下怎样避开——中文里是叫‘暗箭’吧?”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谋杀吗?”
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看,直看得对方毛骨悚然地别开了视线,才刻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 谋 杀 。”
他还是好心地走上前去,伸手给对方要拉他起来。
但白泽没有那么好心,他反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腕把他也拉倒在了地上,两人一同跌进樱花铺遍雪白石版的粉色旋涡之中。
“真是恶趣味啊,您。”
鬼灯带着那面无表情的脸色说道。
但是,算了吧。为了看到这张臭脸,竟也不知何时,成为了他不得不来到这里的理由之一。
白泽莫名其妙地挨了几下拳打脚踢,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初见还至少是以礼相待和颜悦色的两人到现在就突然演变成了这种略显S&M的角色变化。
但无所谓了,他也弄不清。自己似乎也是为着这两下拳打脚踢而来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