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gret-
·他们为彼此造了一座地狱,尽管他们彼此相爱。
——然而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地狱便是永生之门。
他端起一盏酒。
极度缓慢地将它靠近嘴边,低啜一口,
浮华与喧嚣,他盯着占据着墙壁一角的壁画,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两个词。白泽是喜热闹的,但仅是作为地区颇受好评的医生,却被邀请到了官吏聚集的社交场所——这很不合事宜。
他来了,挡不住昔日学徒的盛情难却,却也极为烦闷。
一年了,从那夜以后,生活依然没有回到正轨。
性与爱,哪一样都是。离开了,生活便失去最基本的意义。
白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也为这套理论发展出了其必要的体系。
满足作为人类最初始的本能和去寻找自己诗化记忆中最唯美的爱情,这两者本身并不矛盾。
特别是当这个人,这位医者,处于一位不婚主义者的角度之时。
他对结婚充满恐惧,与某个女人组建家庭共同生活无异于一个噩梦。
但对白泽来说,他也害怕着(与其说是是孤独,倒不如称之为寂寞)的独自一人待在大房子中的那段难耐时光。
他为自己订下的规矩是:找女人,但从来不让女人在家中过夜。
纵情地欢愉求乐,洒落床铺的月光无论是多么旖旎缱绻,一旦完事便即刻起身,扣上衬衣的那最后一颗来做最终的告别。
只是“玩玩”而已,在这点上他对他的伴侣们就如同对他自己一般诚实。
过后,他终归要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
房子,而不是家。
这个规矩后来被打破了,不,严格来说并没有被打破。他确实留了人在家中过夜,甚至与对方同居了整整两年,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那不是他的哪位红颜知己。
一位男性,准确来说,一个男孩。
他曾以为本能与诗化记忆是可以共存的。
既不愿背叛他与伴侣们彼此心知肚明的“友情”,也不想失去厄洛斯为他送来的那个男孩,他对两边都选择了隐瞒,直到事出偶然……
香水果真是罪恶的根源,而如今,本能与诗化记忆,他不仅失去,而且连一样也没有了。
时隔一年,命运的偶然之鸟又一次落到了他的肩上。
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出现在眼前。
以为再也不会有的相遇,却又以如此荒唐的方式重复。
他的目光原是落在桃太郎与一寸的身上,然后一位疑似是长官的人过来,两人皆起立行礼,并招呼了他过去。
初看时并未有所在意,走近却反倒有些恍惚。他只向前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便顿在原地。
他看见了他的侧脸。
那个曾留在他的诗化记忆中,由那危险的极易使人坠入爱河的隐喻所招致的意识流想象。
他的名字,使人想到旧时传说中亡者手中所提的灯笼。
他的眼睛,像化开的酸浆草,像致命毒蛇伸长的黑信。
“好久不见,白泽先生。”
他穿过人群来同他握手,西服革履称出精壮却也显瘦削的身体,端着清酒的另一只手白皙修长,和那时曾抚摸过的一样。
再次见到这个男孩时,他已全然是业界精英的打扮。
最初的稚嫩完全褪去后,眉眼间只剩冷彻。
“啊,好久不见,听闻你现在已是一把手了?”
“哪里,只是类似于内阁阁臣的小角色而已,不值一提。”
他们从各自的工作谈到政府的作风,再说到高层较为看重的中医药研制。俩人都十分默契,丝毫没有提及过去的那些事。
“那么就这样。”他举起酒杯以示敬意。
“祝您尽兴。”
揶揄的视线扫向一边的年轻女官,他便知道——这是那人对自己一贯的蔑视所暗藏的无声羞辱。
没有机会作出任何辩驳,加加知已朝着会议厅另一边走去,拿着文件的金发青年迎上来,两人似乎就修正方案起了争执,但不一会儿,乌头便妥协了,他们一同离开了会议厅。
在后来逢月举行的例会中,那两个人时常会一同出现。
白泽知道加加知曾提到过自己有一个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也知道,加加知并不喜与他人尤其是同性的身体接触,但他却从来不会介意乌头在(像会议厅这样的)公共场合将手搭在他肩上,有时甚至是穿过脖子环住,修正案时也会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
算不上亲昵,却莫名有些说不上的违和。
他并不知道自己因何为此而烦躁,
总而言之,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有几俩重,他喝多了。
有些重心不稳地走向洗手池,又是那么偶然,伸出双手去接起一抔水来清洗脸颊让自己维持清醒后,他在镜子里看到了靠在一旁抽烟的加加知。
对方下意识的反应是掐灭了烟,向外走去;而他也遵循了潜意识所下达的第一个动作,追了上去,截断他的路,并抓住了那只还没放下烟的手。
烟头与洒落的余烬滚到了一处。
那个年轻的官员皱眉。
“您喝醉了。”
他扶着他的肩,抵制男人进一步的靠近。
“酸浆草……”
咀嚼在口中的医药学名词在混沌中含糊不清,已没多少残余的理智,白泽本就不胜酒力,更何况此刻鼻尖还缠绕着那比平日里更为蛊惑人的味道。
“加加知。”
在他所有感官的认知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顾对方的推搡,就那样死死扣住他的右手,就像另一边正极为用力地攥着对方将近散开的领结一般把他逼进角落里。
没有反抗,他只听到一阵沉沉的叹息。
没有反抗,便是默许。
蘸酒的舌尖挑进了他的口腔中,没有应和,没有迎合,但是也没有推开。
他将头斜倚在他肩上,略有些无力地耷拉着,重心压得加加知差点倒地。
他想起了他曾属于他的那些时候。
“回家吧。”
“不是回您的大房子吗?”
“不,是回家。”
#END#
后记:
深更半夜的完稿,加上前篇是4500字,实力有限敬请谅解。
灵感来源是Charlie的《Attention》与《How Long》两者结合,
大概是建立在一方肉体出轨但精神恋爱仍存前提上,另一方类似于无意之中进行的报复(并没有)。
因近期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毒很深,也运用了许多其中的梗。
大概是码字的过程中突然想到托马斯与白泽同为医生,而且托马斯适用于性与爱分开谈述的理论,他作为不婚主义者,把每个女友都当做知心的好友,如果没有可以作伴(并非爱情层面)的女性便会感到无法忍受和孤独的特性,都与白泽在许多层面上不谋而合。
鬼灯虽然不是像特丽莎那样有些“傻白甜”的单纯小姑娘,两人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会有重合的地方。结合鬼彻原著而言,神兽与辅佐官的恩怨是由来已久的,暂且不提这是羁绊亦或孽缘,鬼灯是最深知白泽花花肠子的人之一。如若将这段感情安到现世,建立在俩人已进行交往的基础上,加加知哪怕原先不知,日久以后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明白医生在外面干些什么的,只是在装聋作哑而已。
这时的心情,也许就和明知这些,为此痛苦万分又无法对其作出任何改变的特丽莎一样,嫉妒和怨懑是不可能全数根除的,这样的暂时性妥协,只等着哪一天真正点燃了导火索,所有不满就会一同引爆。
希望能以这一篇同上一篇的《一次不算数》向米兰·昆德拉先生致敬。